《V世代》:当卡夫卡遭遇青春期

时间:2023-11-18 01:43:04阅读:1138
◎唐山“你无需对父母感到歉意,你有超能力,因为他们在你还是婴儿时,给你注射了五号化合物。”刚热播完的科幻剧《V世代》的第一季中,同学劝解女主角莫瑞的话,令人久难忘怀。莫瑞是超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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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该剧故事产生在《黑袍纠察队》的世界中,一部分是大学生存,一部分如同《饥饿游戏》。 在「Vought Internat…

◎唐山

“你无需对父母感到歉意,你有超能力,因为他们在你还是婴儿时,给你注射了五号化合物。”刚热播完的科幻剧《V世代》的第一季中,同学劝解女主角莫瑞的话,令人久难忘怀。

莫瑞是超能人,初潮时,才知自己的血液能杀人;等她从慌乱中清醒过来,发现父母已倒在血泊中……这成了莫瑞一生的心魔,几乎摧毁了她。可她从没想过,自己为什么有超能力?如果不是父母的虚荣、贪婪、自私,怎会给她注射五号化合物?

莫瑞在封闭的养育机构中长大,再没见过被别人收养的妹妹。为逆天改命,她必须考入英雄学院,成为拯救人类的“超级英雄”。可好容易考入英雄学院,才发现这里是魔窟——地下藏着实验室,通过持续喂药,测试超能人,甚至在开发专杀病毒。

《V世代》是一个巨大的隐喻,你可以把“第五号化合物”想象成培训班、补习班,或者是海量的家庭作业,乃至“万丈高楼平地起”“书山有路勤为径”等规训——它们组合成边沁所说的“环形监狱”。挣扎也罢,愤怒也罢,狷狂也罢,无人能突破这个铁笼,即使是操控者,也正被他人操控。

在我看来,《V世代》就是当代版的卡夫卡,难怪在豆瓣上,网友会给出8.4的高分。可奇怪的是,打分虽高,却很难找到一段到位的点评。也许在网友眼中,《V世代》是好剧,但说不清好在哪里。

每个人物都代表着一种“成长的烦恼”

《V世代》的故事简单,无非是“超能人觉醒、掀翻英雄学院这一魔窟”的老套路。真正出彩的地方是人设——不是根据情节需要配置人物,而是先找社会话题,将最热门的话题转化为人物。这是一套逆向推导的创作方式。

比如青春期的厌食症,成剧中的爱玛。她管不住自己的嘴,用催吐控制体重,意外开发出“一吐即变小,吃东西便长大”的技能,这技能反而成了她的负累。她不明白,自己为什么如此没出息,永难摆脱“又胖又蠢”的形象。她假装与自己和解,假装放松,假装不嫉妒……一个小恩小惠,一个承认,就能让她感动,说出隐私。可闺蜜为博流量,竟将这些隐私曝光,使爱玛成了全校同学的笑柄。

再如青春期的谎言,成剧中的凯特。她的超能力是操纵他人,12岁时,她无意对弟弟说“别再让我看见你”,弟弟从此失踪……伤心的父母将凯特幽禁,直到英雄学校的女校长救出她。凯特甘心当内鬼。因为从小便失去了父母的信任,她不得不建构一个精神的父母,用愚忠对抗内心的焦虑。然而,恋爱让凯特陷入困境:该效忠男友,还是该效忠女校长?

再如青春期的苦闷,成剧中的卢。他是长子,像许多亚裔家庭的孩子一样,父母厚望给他巨大压力。他不断改变性别,来凸显自己的不同,这成了他的超能力。因意外发现英雄学院的秘密,老教授为封口,提拔他当助教,卢因而有了归属感。在卢原本的世界中,没有正义,没有激情,可归属感唤醒了这一切,也将他置于两难中:该站在老教授代表的英雄学院一边,还是站在学生一边?

再如青春期的愧疚感,凝聚成剧中女主角莫瑞。她忘不掉杀死父母的往事,只好说谎、自私、逃避责任;她想沉浸在学业中,想低调……却因对温存的极度渴望,被女校长掌控。但作为“天选之人”,她的天命指引着她走向觉醒。

在《V世代》中,所有主要角色都是某种“成长困境”的具象,在完成情节赋予的任务的同时,也在完成对“成长困境”的突破。

一切为“生产性消费”

这种“基于问题—形成角色—融入故事”式的创作,最大的价值在于:为“生产性消费”提供了可能。

在相当时期,生产与消费是分开的,消费者用“买”来投票,间接去影响生产,生产规模越大,消费者的话语权越小。可随着生产过剩,消费者的权利不断扩张。在今天,消费不只是消费,而是在生产中消费,消费者不仅选择产品,且掌控着再生产——只有可以被粉丝修改、炒作、扩展的作品,才会真正走红。正如英国传播学者考奈尔·桑德沃斯所说:“不参考粉丝的狂热行为和粉丝理论,是不可能去谈论大众消费的。”

“生产性消费”常被贴上“粉丝经济”等负面标签,被视为疯狂、无理性、盲目的,但其实“生产性消费”有规律可循。学者晏青、侯涵博在《作为症候的粉丝文化:社会融入的价值逻辑与可能路径》中指出,粉丝有“文化杂食”的特性,传统的“精英—大众”的分类标准已失效,呈现为兼收并蓄,既非单纯的阳春白雪,也非绝对的下里巴人,而是在娱乐中生产意义:

首先,“精神礼物”的象征交换。即在原作之上,人们奉献出点评、视频、照片、海报等“精神礼物”,相互赠与,以代偿以往需投身社会实践才能获得的幸福感、意义感等。

其次,寻求主流认同。网络原住民一代的“日常”,从语言方式,到思维方式,到内容偏好,与传统人不同,常被贴上“怪异”“病态”等标签。这使他们有意愿联合起来,将“日常”变成“正常”。

由此看《V世代》的人设策略,厌食症、谎言、苦闷、愧疚感等均属焦点议题,足以掀起持续的议论潮——每个议论者并不试图说服谁,或被说服,只是用“我这么看”来寻求身份认同,以确认“我是大多数”而已。至于剧中角色的生活方式、话语习惯、幽默套路、交往方式、对父母的看法、对成人世界的看法等,看似惊悚另类,却无不在炫耀,无不在宣示。

《V世代》从一开始便围绕着“生产性消费”而创作。这是一种系统性、结构性的努力,与“迎合市场”“找准市场定位”“给粉丝加个彩蛋”等“方法上的创新”比,有代际差。

“主角是通俗剧配角是严肃剧”

作为创作系统升级的产物,《V世代》语境全变,以至于国内网友虽被震撼,却无力吐槽,只好沿着传统剧的标准——故事合理性、悬疑度、节奏感来评估它,而这些恰好是《V世代》的缺点。

比如全剧一开场,便是金童之死。他是英雄学院的优秀生,已被选入“超级七人队”,却突然发狂,杀了老教授后,以爆炸的方式自毁。这种貌似刺激的“血浆+悬疑”已成套路,在《V世代》中,一旦编不下去,便会把它端出来。

再如进入凯特梦境一集,亦属赘疣:一个已被讲滥的故事,用更快节奏再讲一遍,并不等于它会变成新故事。而凯特的最终反转,亦与人设脱榫,经历内心挣扎,只为变成杀人狂,有“坏人被杀尽了,只好让好人变成坏人,以便继续杀下去”之嫌。

再如金童弟弟的逃亡,太过小儿科:追捕者明知白送死,何必再追?黑暗势力在超能人面前毫无办法,他们是怎么统治这么多年的呢?一开始铺垫得那么神秘,谜底却不堪一击,难免粗糙之讥。

《V世代》的创作者们落入一个巨大的误会中,总想与观众博弈,让情节超乎想象,结果在不断圆谎中,顾此失彼,甚至牺牲了人物。

以剧中男主角安德森为例,他是金童好友,金童就在他面前自爆;他的父亲是“超级英雄”,深知英雄学院的秘密,却让儿子放弃探索真相。这么一个关键人物,却除了奔跑、表情痛苦和看手机,再无其他。至于女主角莫瑞,也只有大而壮烈的烦恼,少具体而微的困境,被演绎成“纸片人”。

一旦被情节拖着走,人物即一览无余,在悬疑、炫酷等上花了太多时间,细节刻画反被挤入角落。“主角是通俗剧,配角是严肃剧”,限制了《V世代》的高度。

测出国产科幻剧的不足

《V世代》作为“生产性消费”的样板,亮点与瑕疵都有借鉴意义,至少在四方面可供参考。

其一,从硬科技到“科技+人文”。科幻剧不能只有科技幻想,也需人文内涵加持;将现实问题转化为人物,是有趣的敲门砖。它是一整套全的解决方案,比零敲碎打的“新手法”更出效果。

其二,从拍一个好故事,到拍一个容易再创作的故事。在话题性的背后,是不同生活方式、话语方式、认知方式在博弈。话题越复杂,其背后的博弈越复杂,越难用对或错来回答。生活无限复杂,科幻剧需有相应的复杂度。“想办法”已成过去,“想为什么”才有未来,应警惕解决方案思维对创作的干扰。

其三,从故事优先到人物优先。科幻需要想象力,但想象力是比出来的。所有的高都相对于矮而言,只有人类社会才能提供“比的尺度”。越了解人,才越有想象力。只是在现代影视工业中,“讲故事”更契合资本的需要,获得投资本身就是“讲故事”。当故事化成了元能力,人物与故事的关系便被颠倒。《V世代》也没真正走出“创作出几个好的人物角色,却编了一个滥故事”的窠臼。

其四,从表现到主题。故事有缺陷,往往意味着主题拓展不足,用故事自身推动故事,难免重复、拖沓之累。但《V世代》中“什么是真实”“代际剥削”“身份归属”等层面的思考,国内科幻剧都较少能及,更遑论有原创性的创新思考。这堪称是国产科幻剧的最短板。

从想象力、制作水准而言,国产科幻剧已达相当水准,曾被媒体视为“国产剧中最有可能突破的品种”,所以才应更多关注《V世代》等。它们既测出国产科幻剧的不足,也为国产科幻剧带来更多可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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